当蕾妮·巴赫(ReneeBach)启程离开美国弗吉尼亚州的乡村小镇时,还是一名青年。她决定开始一次环游世界的旅程,但在度过10个月的宣教之旅后,又决定留在东非国家乌干达。
▲蕾妮·巴赫
“那时,我甚至不知道营养不良是困扰这个国家的最大问题。我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疾病。”
年,巴赫在乌干达东南部设立起一个非盈利机构——“为他的孩子服务”(ServingHisChildren)。一开始,该机构向当地的贫困家庭提供免费食物,之后为营养不良的孩子提供免费的门诊和住院治疗。该机构与当地的医疗人员合作,宣称在过去数十年一贫如洗的乌干达农村,治愈了上千名营养不良的儿童。
“这的确不是我最初的计划。”现年30岁的巴赫在面对媒体询问时,这样回应。
但在今年早些时候,在乌干达,一起针对巴赫的诉讼被提出,诉讼充满了铺天盖地的指控。指控称,巴赫——这名从未接受过正规医疗培训者,在当地经营一家没有营业执照的医疗机构,为乌干达的孩子诊断和治疗疾病,并导致数百名儿童死亡。
法庭文件详细列出了一连串针对巴赫及其医疗机构的冗长指控,其中包括两位失去了孩子的母亲。指控中称,巴赫在执行输血与插入静脉导管等医疗程序时,无视正规的医疗规范,并且尝试接诊那些表现出与艾滋病症状高度吻合的患者。
据该机构前志愿者的书面证词显示,巴赫“经常在她的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并且在当地被人们称为“白人医生”。这名证人宣称巴赫的治疗行为基于她“本能的直觉”,且十分依赖于一本名为《在没有医生的地方》(WhereThereIsNoDoctor)的治疗手册,从未遵循当地医疗人员的命令。
孩子的生命从我手中被夺走
两位母亲将巴赫和她的医疗机构起诉至乌干达的民事法庭,并经由当地一家为妇女儿童提供免费法律服务的组织,于今年1月21日提交至乌干达最高法院。两位母亲都声称,他们的孩子死于巴赫所经营的医疗机构。
提出诉讼的第一位母亲名叫祖贝达·金波(ZubedaGimbo),她的孩子塔瓦拉利(Twalali)在巴赫所经营的医疗机构内死亡。
▲蕾妮·巴赫在乌干达运营的公益医疗机构
在3岁的塔瓦拉利被诊断出患有营养不良症后,年7月,一位工作于“为他的孩子服务”的匿名女子来到了金波居住的村庄。她和孩子的祖母一起将孩子送往该机构位于金贾市(Jinja)的诊所接受医疗。但三天后,她接到一个电话,被告知他的孩子已经死亡。
这名母亲指控称,匿名女子送回了孩子的尸体,并给了她的家庭乌干达先令(不到元人民币),但没有参加孩子的葬礼,也并未对死亡做出任何解释。
第二位提出诉讼的母亲名叫安妮特·卡凯(AnnetKakai),年7月,她经人介绍结识了一位名叫法缇玛(Fatuma)的女子,同样工作于“为他的孩子服务”。法缇玛提议带她1岁的孩子伊莱贾(Elijah)到该机构,“喂他吃饱,让他长胖”。
伊莱贾在一家医疗中心被检出患有肺结核,随后被带到“为他的孩子服务”位于金贾市的医疗机构内。在这里,巴赫“带着法缇玛进入一个房间”,时间长达一个小时。
▲乌干达金贾市某街道
第二天,“为他的孩子服务”的工作人员将他们带到一个名为基甘达洛(Kigandalo)、由政府运营的健康中心,伊莱贾在这里得到了牛奶。两天后,卡凯带着孩子出院,巴赫没有提供任何进一步的建议或是药物治疗。工作人员给了他们乌干达先令(约合3.74元人民币),让他们自己回家。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伊莱贾变得非常虚弱。卡医院接受了药物治疗,但伴随有呕吐。三天后,伊莱贾死去。在书面证词中,卡凯强烈怀疑巴赫及其医疗机构的员工“做了一些事,导致她的孩子死亡。”
两位母亲的援助律师巴特利斯·卡亚加(BeatriceKayaga)表示:“对于任何人而言,无论她是黑人或白人、富人或穷人,本不是医生,却按医生的操作行事,都是一种不可接受的孤芳自赏行为。这些行为误导了那些毫无戒心的弱势群体。”
我们处理得已足够完美
但巴赫的律师大卫·吉布斯(DavidGibbs)坚称他的当事人是无辜的,并强烈否决了这些“荒诞的”指控。他指出巴赫及其医疗机构所提供的“优质医疗符合乌干达的相关规定,并在该国卫生部的监管下进行。”
“很明显,这伤害了蕾妮和‘为他的孩子服务’所作出的一切努力。但该事件的最终受害者还是乌干达那些营养不良的儿童,当这类引发混乱的谎言被提出时,他们便再也不能受到帮助。”
在提交给法庭的回应文件中,巴赫声称这两名孩子的死亡全都与她无关。
在第一起指控中,塔瓦拉利的治疗由当地医疗人员负责,那时巴赫甚至不在乌干达。根据她的护照复印件显示,在塔瓦拉利接受治疗期间,巴赫暂时离开了这个国家。
在针对第二起指控的回应中,巴赫表示自己的机构中没有名为法缇玛的工作人员。同时,位于金贾市的医疗机构当时已经关闭,他们只在基甘达洛健康中心提供住院治疗,也没有相关的入院记录显示他们曾接收卡凯的孩子。
▲“为他的孩子服务”的内部病房
在书面证词中,巴赫承诺:“我从未以医疗人员自居,也从未穿上临床医生的制服。”
但根据巴赫前同事塞梅·乔利·基宾纳科拉(SemeiJolleyKyebanakola)的证词显示,他亲眼目睹了巴赫将自己描绘成一名医疗人员,并鼓励孩子的母亲医院,带她们的孩子来自己的医疗机构接受治疗。
乔利认为巴赫就是一名医疗人员,她穿着临床医生的制服,脖子上挂着听诊器,每一天都为孩子们提供治疗。
查尔斯·奥尔文(CharlesOlweny)曾于年至年间担任‘为他的孩子服务’的场地项目经理,在一次内部会议上,他了解到巴赫没有医疗资格,并且该医疗机构内的死亡率很高,这引发了他和其他雇员的担忧。
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医疗人员,奥尔文在证词中说:“巴赫会抽血,会给病人提供诊断。她可以自己完成药品的静脉注射,还能开处方。我看到很多孩子在这个机构内死去,我平均每周要将7到10具孩子的尸体送回他们的村庄。”
巴赫认为奥尔文的证词是“完全错误的”,她指出奥尔文是在发泄被解雇的不满。巴赫表示:“在接手的病例中,我们已经处置得非常完美,但有时会处于一个艰难的境地。”
巴赫回应称,发生在该医疗机构内的死亡案例通常都是由重度营养不良或由其引发的潜在医疗状况复杂化所引发的。根据她本人提供的数据显示,年至年间,在该机构接收的名病患中,有人死亡,死亡率为3.3%。同时,根据美国卫生研究院年发布的一项研究称,在大多数发展中国家,医院治疗重度营养不良症的死亡率为20%到30%。
巴赫说:“我很难解释这件事,它不仅仅只是一个数字,我们为每一个乌干达孩子的死亡哀悼。”
极具争议的医疗机构
杰奎琳·格蕾丝·克拉姆利奇(JacquelineGraceKramlich)是一名在美国注册登记的护士,年8月起在“为他的孩子服务”机构中承担志愿工作。在同诉讼状一起提交的书面证词中,她表示,四个月后,“由于无法留在这样一个不道德的环境中”,而选择辞职。
目前在华盛顿州工作的格蕾丝表示,自己注意到巴赫经常试图诊断和治疗那些展现出与严重疾病症状高度吻合的患者,比如重度营养不良、肺结核、艾滋病疟疾和心脏衰竭。她还目击了巴赫在没有其他医生监管的情况下,进行多种医疗行为,包括插入静脉导管、抽血、注射、开处方、处理伤口和检查生命体征,此外还包括协助新生儿的分娩和掩埋一具尸体。
格蕾丝透露,巴赫“经常冒险地给身体虚弱的儿童食用具有高热量的食品”,同时“为身体虚弱的儿童进行大量的静脉输液,导致他们死亡”。
此外,巴赫几乎不遵守普遍的预防措施和医疗规范,当她从一个病人转移到另一个病人后,没有戴手套,也不洗手。
“当我问她治疗的依据是什么时,她说自己非常依赖一本书,叫做《没有医生的地方》,也很依赖于本能的直觉。巴赫有时也会说,上帝会告诉自己她应该为孩子做什么。”
根据格蕾丝的证词,巴赫当时曾对医护人员下达命令,甚至会定期推翻他们的科学判断。巴赫告诉她,自己认为乌干达的医生不了解他们在谈论什么,她觉得自己拥有更多的知识,因为她可以访问在线资源。
在格蕾丝工作于该机构期间,还发生了一段“令人不安”的谈话。巴赫询问是否可以用静脉注射铁剂而不是输血,来帮助有严重贫血的孩子。巴赫当时说:“我真的很想试一试,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蕾妮·巴赫在乌干达运营的医疗机构内部
对于格蕾丝的指控和证词,巴赫回应称格蕾丝当时离职时并不愉快。从未上过大学的巴赫表示:“格蕾丝一再表明不喜欢和我共事,不喜欢和一个比她更年轻且没有接受过同等水平学术训练的人共事。尽管她知道情况就是这样。”
年,当巴赫建立起“为他的孩子服务”机构时,并没有提供任何医疗服务。“营养不良康复计划”于年启动,年3月,“为他的孩子服务”成为了金贾市一家具有执照的医疗机构,执照有效期截至年12月31日。
年3月,“为他的孩子服务”于一次当地卫生官员的突击检查中被关闭。当地医疗官员提出三个需要改进的命令:拥有过期执照,但未在规定的三个月宽限期内补办;没有为肺结核儿童提供隔离病房;没有患病儿医院。
▲巴赫在马尤格地区开设的医疗中心
年6月,“为他的孩子服务”与乌干达卫生部合作,在马尤格(Mayuge)地区开设了一家住院治疗中心,继续为营养不良的孩子提供治疗。尽管巴赫官司缠身,但截至目前,这个由十多名工作人员组成的团队依旧继续运营。
同时,原定于今年三月开展的初审被推迟至明年一月进行。巴赫目前没有因为这些指控而面临任何刑事责任,已决定暂返美国,继续以志愿者身份为该组织筹措资金。
(叶君浩)